波兰戏剧的“狠”是一种高于艺术的责任感
波兰戏剧的“狠”是一种高于艺术的责任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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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 波兰戏剧首先把责任感列为高于艺术的首位,对于民族国家的灾难、历史的浩劫不轻易忘却,恰恰相反,有种死揪不放的狠劲儿,表现方式也经常是出人意料的角度。同样在《阿波罗尼亚》里,很多种戏剧空间可以被延长、对比、排列、疏离和透视,甚至和观众是一种陪伴的关系。
波兰戏剧首先把责任感列为高于艺术的首位,对于民族国家的灾难、历史的浩劫不轻易忘却,恰恰相反,有种死揪不放的狠劲儿,表现方式也经常是出人意料的角度。
波兰戏剧的扎堆演出是中国当代剧场的召唤?是长期休眠的社会记忆的激活?是创作僵局的撕裂撞击?一个衰弱的人,能从药里闻出各种味道。无论如何,正在天津上演的这一届林兆华戏剧邀请展还只开了个头,几部波兰戏剧就爆出一片意外的光亮。这个不富庶的国家把她的种种讲究,都大方地端给了戏剧语汇。
波兰戏剧首先把责任感列为高于艺术的首位,对于民族国家的灾难、历史的浩劫不轻易忘却,恰恰相反,有种死揪不放的狠劲儿,表现方式也经常是出人意料的角度。戏剧成为他们映照思考过程的实验工具,这个工具被建造得用心而精巧。
《卡尔·霍克的影集》视角非常别致,奥斯维辛集中营指挥官的副官卡尔·霍克影集中的相片一张张被放映在舞台后方的银幕上,演员们则在前方以实景表演的方式“还原”了每一张的内容。这个题材如果在中国导演手里,可能会造很大预算,烧钱给舞美做景观大呈现,殚精竭虑地去编织故事,不搞得惊天地泣鬼神决不罢休。《卡尔·霍克的影集》和中国剧作这种宏大的思维体量相比,简直是一叶小舢板。其美国导演似乎很“偷懒”,只是让几位波兰演员背对观众,坐成一排,偶尔走上台去,以简短的场景、台词衔接,摆出和老照片一样的造型。随着那种生活化表演的信念被建立,视频上的黑白照片和观众的现实,通过这种日常感的戏剧空间衔接在一起。演员在扮演历史和展示排演的生活里轻松转换,观众透过这两种戏剧空间,足以体察到现实生活的麻木不仁,不只是每天成百上千的犹太人被毒死被焚烧,人类正常面目下的杀戮更令人不寒而栗——历次政治运动的残暴血腥、校园暴力、虐待动物、为了利益无视生命的强取豪夺横征暴敛……不都是在这些礼貌轻松衣冠楚楚的常态中,风轻云淡的度周末、采草莓和闲聊天之间完成的吗?
《藏匿》50次的演出,每一次结尾时剧组都会倾听观众讲述自己的故事,只要有人讲述,他们就几个小时地陪伴下去。关于犹太家族“二战”期间的故事,主创们收集得算海量了。演出一开始,所有故事已经讲到了高潮。暗无天日,连心跳血流的声音都害怕的人们已经开始疯癫了,发出人不人、狗不狗的嘶喊号叫。藏匿的经历被压缩成无法描述的虚无状态,在黑暗的地下和墙洞里,一动不动地度日如年,所有的时空坐标都消失泯灭了。《藏匿》又无意于追索任何一个完整线索,只是用无数细节表现着虚无空间里的精神创伤。癫狂爆发的疯魔舞蹈,是击穿棺木的无声控诉。演员端着没有柜板的全透明柜子四处挪移,柜中女人惊恐无助,颤抖痉挛。从层层蛛网中伸向光亮深处的青春的手臂,涵盖了所有丧失时空感的可怕想象。
尽管很多独立剧团同样有生存压力,但波兰剧场的制作理念是绝不凑合,绝不向市场妥协。《藏匿》剧组不厌烦难地花了十多天装台,千万段绳子的接头、无数张纸壳的连贴、收集修理家具后再做旧……奢侈地建造了宁舍座位收入,也要缩小到极限的空间。这与今天压缩时间成本的演出惯例背道而驰。
克里斯蒂安·陆帕的《英雄广场》就更谈不上丝毫戏剧性,甚至主角始终没有上场,虽然无影无形,但幽灵一般无所不在。第一场从两个佣人的言谈中,舒尔斯教授的极端性格已层层被剥开。因为表演者的停顿、重复,对真实时间的强调、提醒,以及无形中间隔开表演者与观众感知的方式,产生了类同行为艺术的效果。时近午夜,四个小时的演出迎来表演者和观众疲乏的观看同步。这同步中发生了一种时间的结晶和提炼,一种对时间进程自身进行的细微压缩与否定。这种言说方式使得观众和演员结成理解的工作伙伴。
在这些玄幻的时间建立中,从所有人的欲言又止、乖张爆发、目光躲闪、叹息和停顿里,在空旷冰冷萧索的屋宇下,自杀的舒尔斯教授反倒栩栩如生,在每个观众心中呼之欲出。同时,从每个表情和目光甚至皱纹里获得舒尔斯的蛛丝马迹,又是让人那么醉心痴迷,好似跟随一支神奇的画笔一路去发现。个个黑衣老脸,表情僵化,布景暗淡陈旧,舒尔斯的女儿们形装中性。陆帕营造的这种压抑的剧场气氛和时间历程,却让观众在一路发现中宁愿忍受疲乏。
同样在《阿波罗尼亚》里,很多种戏剧空间可以被延长、对比、排列、疏离和透视,甚至和观众是一种陪伴的关系。这部剧作仍然压缩着海量的文本和故事,但这些故事并不是用来表演和叙述的,而是压缩成一种情绪和表现、一个特殊语境的平台。观众不仅仅是来观看,而是被邀请来共同思考的合作者。
( 编辑: 小娜 )